那一只蝴蝶飞不过沧海

蝴蝶飞走了。
我站在窗内看外边七彩的阳光照射在碧绿的树木上。很远的地方是街道口安静空阔充满文化详和气息的图书市场及广埠屯电脑城，有提着一袋袋书本的大人小孩女生女生正从上面走过。很近的地方是每日有人在泛舟的东湖，湖上的大桥车水马龙，湖岸的梧桐树下一群群的人在闲坐着聊天，阳光很猛烈地照射。有一只黑底蓝斑的蝴蝶飞来，在我的玻璃上停驻片刻，在白炽中扇动刻了深深诱惑的翅膀，两点幽蓝反射金光，而后离开。
我可以看得到它整个飞来与飞离的过程，没有遗漏。
然后电话响了，尖锐的刺耳的声音，冰凉冷漠。喝下手中最后一口已冷掉的黑咖啡，走过去，查看来电信息，而后按下接听键。然后有她的冷漠又带有些微女性沙哑的嗓音从话线的那一头悠远传来，曼延在我房间里的空气中，孤寂，但是没有任何情感。仿佛只是机械地，例行公事般地，她偶尔会打电话给我，说她的心情她的工作她的生活。我从来都是安静地按下免提，安静地听，然后待到那边消逝了声音之时，挂掉电话。她总是等我先挂掉电话。
其实，就算没有电话，我也能猜到什么时候，她在干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我了解她的人了解她的心，所以当然也了解她的生活习惯她的作息。我知道她习惯早起，她会调一杯红葡萄酒坐在阳台上看那日出，然后画画，时间到了上班，认真工作，傍晚的时候去画廊，夜晚回家，休息之前她会先打开手提电脑，看我是否在沙罗线上，然后留言，然后下线，洗澡，休息。日复一日。偶尔会上飞机，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地往返于一些国家之间。但是如果她在家中，一到周五，她就会去到郊区的水蓝郡，那里有她的丽岛花园，她在那里画画，画一整天的画，画的什么……我也完全知道。但是我想听她的声音，所以就有了偶尔会来的电话。就像现在。
我听着那依旧不改变漠然的声音，想着物是人非，又给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拿着杯子踱到窗边，不看外边的风景，仍只是听她说话。啜一口杯中热的液体，很苦。
阳光依旧很强烈地照射。
许久，那边没有声音了。我喝下一口咖啡走过去，伸出手，却又听到一声轻轻而且包含无限爱怜的呼唤，我愣住，伸出的手指凝固在透明的空气中。
她说建明，你在听吗？
很意外。已经几年，她没有再正面和我说过一句话？
那一次圣战后留下来的两位老战友，总是在相隔了不只千里之远的情况下用那心灵的小宇宙进行谈话。史昂总是一直在说着，童虎总是一直在听着。然后在又一次离别并且将是永远地离别的前夜，那位紫眸的高贵者用了很轻很轻的声音询问自己那唯一留下来的棕发的战友：童虎，你在听吗……
我在听吗？似乎和童虎一样也是一直在听的，但我似乎也如童虎一般地完全没注意过她说话的内容，我似乎只是，在听那个正说着话的声音而已。这样，我可以算是在听么？
瞬间停顿的空白与混乱后，我平下自己微显急促的呼吸，提起听筒，用与童虎完全一样的话语很轻地回答，我在听。
她在那边很轻地叹息，然后说建明，我明天回去，但是你不要来机场接我。
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我放任清泪从自己眼中滑落，用依旧轻轻的声音回答，我知道，我不会去的，我不会再去见你，我们早已失去了曾经的所有交集点，对彼此来说，我们都已经是独自一人的了，我知道的。
片刻窒息的沉默。我听到她说我会去找你，我们一起去看曼曼和小岑。然后挂了电话。
一起去看凯凯和小岑！现在的我们想要见面，必须要用这个来作为借口与理由了吗？
放下听筒，伸手用力地擦去泪水，我跑到客厅里，在世界地图上巴黎的地方，用红色的麦克笔画了一个圈，在我住的城市也画了一个圈，用一条长长而且很直的线连起来，在旁边写：明天，她从那个地方过来这里！
很傻的，我还是在等待，并期待。原本，我就失去得很不甘心。

门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电脑前噼噼啪啪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键盘。我在挖坑。也就是在写RPG，沙罗的RPG。自从那一年一时兴起参加了一个RPG剧本又自己写了一个小EG之后，我便开始很喜欢这样的写作方式，感觉让参演的剧中人自己起名字自己决定身份自己考虑要第几个被挂掉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从来，我就是个贪玩的孩子。我喜欢与人一齐讨论剧情的发展，因为那种时候总能拥有伙伴。
想起很多朋友说过的话，我是个寂寞孤单的孩子。
停止手指对键盘的虐待，我站起身来，走出自己的房间去打开了门。
风在那一刻从开着的窗户处吹了进来，吹得我水蓝色的落地窗帘乱乱地翻飞舞动，“唰唰”的声响，一下一下，拍打着我脆弱还完全来不及设置防御的心。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门外是她。
“建明！”丝毫情绪也不渗杂的，她依旧用她那天生给人以冰山之感的声音叫出了只属于她的，我的呢名。
“你……你怎么会……这么快的……”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堵叹息墙壁，几乎坚不可摧的叹息墙壁，来保护自己。虽然正是这堵墙，直接地夺去了我的沙加我的十二黄金的生命，使她们在变成阳光的同时也风一样地消逝了，再也找不回来。虽然，这堵几乎坚不可摧的叹息墙壁最后还是摧毁在了我的沙加我的十二黄金化成的冥界阳光中。
“我下了飞机就到你这里，我……你最近怎么样？”
果然是仍旧啊……她依然这么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情，所以便选用了那一层不变却很保险的漠然。而她原先想要说的……会是很想念我的话吗？
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下，我扬起一抹目前为止我所能露出的快乐笑容，仰首看她：“嗯，都还好的！”
又是沉默。令人窒息。
何时开始，我们之间变得这么无话可说了呢？虽然她一直都是很少言的人，但是……也不会到与我久别重逢却完全找不到话来说的地步啊……是……心不在一起了的关系吗？
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她进门的，只是好象后来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再说，然后我转身自己走进屋，她跟着进来，关上了门。然后，还是无话可说。就这么过了一天。我挂在网上，QQ隐身，沙罗也隐身。Word开着，却一个字也没打进去。网页也没有上去更新。我不知道那大半天我是怎么用发呆给耗完的。
然后，什么时候休息的？我也不知道了。好象是她终于受不了我呆坐在电脑前没魂的样子，用她那冷漠的语气微怒着命令我去洗澡休息。好象就是这样了。我不知道。真的，这回是我真的真的完全不知道了。
第二天，她去了墓园，我跟着。
那一天，是夏天刚刚好走到路中间的日子，很热！闷热！墓园里草叶儿满天混乱翻飞的情景让我不忍心去看。我跟在她的身后，看那两座孤零零立在那里的墓碑，透过不知的空间想念上面刻着的名字的主人，心里想着我曾经那两个活泼阳光十分疼爱我的朋友怎么竟真变成了这么个样子吗？抬起头闭上眼睛不敢看那些夏天的落叶与蓝得让人觉得伤感的天空，我依旧是有点想不明白人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总是一些人走了，一些人孤单地留下来，然后在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里活那几人份的活，承担那永远也承担也不完的思念与哀伤。就好象，圣斗士里所述说的那样。逝者已逝，留者独生存。
贵鬼啊，当你微笑的时候，住在你心里的穆真的能够看到吗？可是，我却从不能看到凯凯、东岑或者是沙加回给我使我不会再往无尽的深渊里跌落的微笑啊……若兮姐姐，伤心时一抬起头，真的就能马上看到彩虹吗？可是为什么箫儿从来都看不到……
笑时，也只是会有自己看得到罢了……
有热热的什么东西滑过我的脸庞，我想要伸手去擦，却已经有一只粗糙的大手温柔地替我拭了去。我睁开眼睛，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转身过去的侧影，以及然后的背影。王菲唱的，等不到天亮美梦就醒来，回忆还没变黑白已经置身事外，承诺不曾说出来关系已不再，眼泪还没掉下来已经忘了感慨……
已经几年，我早已变身做了那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
迈开脚步，跟在她的身后，我也离开了墓园，不曾敢回头看一眼那孤单单也许没几个小时便要被烈日烤掉整个生命的花束……

是谁说的，有相遇，就会有离别，也因了离别，才会有等待的煎熬与重逢的喜悦？我知道的只是，我所等待来的重逢还没能够带给我足够的喜悦，便要面临又一次的离别了。
明天，12点，我回巴黎。
简简单单一句十个字都不到的话，状似毫无情绪波动地漠然地说出来，她坐在那里摆弄着手里的电脑，有没有想过听这句话的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与表情呢？表情我自己看不到，也无法感觉。很奇怪的，我居然感觉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可是心里，却突然邂逅了一个黑洞，很空很空什么物质也不曾存在过的黑洞，深深的，就这么地掉了下去，没有尽头，也找不到可以抓住的稻草。心，也不知是被掏走还是被搅乱了……然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机械地回答：哦，我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变成这样的局面呢？曾经那个，最会向她撒娇的我，最会与她赖皮的我，跑到哪一个异次空间界去偷懒了？曾经那个，最疼最宠我到无以复加，将心里唯一一个重要位置留给我的她，又消失到哪里去沉默了呢？真的不能跨越吗？那样的障碍，存在了就不能再销毁或者像以前一样开心随意了吗？不能够，当它完全不存在吗？我的沙加我的十二黄金们，最后不都摧毁了那堵据说坚不可摧已经好几个千万年了的叹息墙吗？就连星儿，只是凡人的星儿，都打败了身为神祗的冥王啊……一道阳光崩溃了保护的屏障，一个拳头结束了不灭的死神……那样的力量，那样的力量……我可以拥有吗？
可是我，还是那么机械地开口说着也许过了明天我便要后悔莫及的话：小心些啊，嫂嫂在家里会担心呢……
你呢？
什么？
你呢，建明？
我不是沙加，我不是黄金圣斗士，我也不是星儿，所以不管是叹息墙壁还是死神，都不是我可以去挑战的。我就好象是那一位只能待在魔罐中，等待勇敢的战士前来搭救的女神，在心里一遍一遍地为她们祈祷，唱只有她们才能听到的祝福的歌，希望她们能够平安到来，早早到来。当她突然打断我的话问了“什么”之时，我真的，有这种感觉——纱织小姐，你看，圣斗士来了……
你不担心吗？你甘心吗？建明！你就这么败给了你自己！
……
如果……如果，我有足够的勇气……或者如果，我本身没有那个勇气，但我曾经很喜爱的各路神明，我的沙加我的十二黄金哪怕是星儿啊……给我能够去将她留下来让她回到我身边的勇气好吗？你们在那遥远的彼岸的世界，听得到我的请求吗？听得到吗……
说什么呢，你可是大人了啊，这样任性地说话，我可是会笑话你呢！
没有听到！不管是我所祈求的谁，都没有听得到我无力的请求……
……那么……晚安，我的……建明！
我低着头，我听到她起身回房的声音，我不敢抬头，因为开始有一些湿湿热热的东西，滴在我膝下的地毯上……然后有门砰然关上的声响，惊慌地抬起头，却也只能来得及看到……漆了浅蓝色的门里，透出来的鹅黄色的灯光……那温暖的颜色，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冰冷的呢……为什么，在这么炎热的夏季，我会感觉如此寒冷……
我不知道寒冷的人缩住了身子抱住双膝之后，是否真的可以得到一些微温，我知道的只是，当纱织小姐终于从魔罐里逃生出来之时，星儿已经不在了……
我不知道，当星儿又一次在她眼前死去而她却再没能力让星儿复活了之时，她是怎么样的绝望与心痛？
隆隆……隆隆，当你又一次获知撒加死去的消息之时……你还骂她说“撒加，哪怕到了世界的尽头，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吗……到了世界的尽头的时候……你真的还不肯静下心来回转身去看被你如此骂了一生的你最重要的那个人么？曾经连七海碧波的主人也支配了的你，是会斗得过汪洋的吧？
地质变动之时海岛上那一双被生生分开了的蝴蝶，曾有哪一只，飞到了相隔着海洋的彼岸吗？
而我始终是那一只……一辈子也飞不过沧海的残蝶吧…………